三星堆为啥不敢研究了(蜀人对历史的遗忘与重建)

4月29日-5月4日晚,四川广播电视台六集大型考古纪录片《又见三星堆》在央视纪录频道、四川卫视播出,全景记录三星堆新一轮考古发现,引发关注。三星堆近年来一直是热点话题,就在4月中旬,北京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院特邀访问教授王明珂,在北京大学做了一场以“三星堆考古引起的反思”为题的讲座。1986年,三星堆一醒惊天下,2021年,三星堆新一轮考古发掘“再惊天下”。我们为什么会对三星堆感到惊讶?在这场学术讲座中,王明珂教授给出了他的答案。

三星堆为啥不敢研究了(蜀人对历史的遗忘与重建)

王明珂教授

三星堆考古为何令人惊讶?

蜀人对本土历史的遗忘

20世纪80年代,三星堆考古大发掘以来,三星堆文化一直与“神秘”一词捆绑在一起,有人说它是未被考古证实的夏朝文化,有人说它是西方外来文明,还有人说它是外星文明,网络上充斥着“三星堆为何不敢继续挖了”“三星堆为何不敢深入研究”“三星堆背后的恐怖”“三星堆埋藏了多少秘密”之类话题。毫无疑问,考古人员让我们知道了一个真实的过去。面对真实的过去,我们的反应却是惊讶、不安,这背后有什么社会意义呢?在王明珂教授看来,三星堆之所以让我们感到惊讶甚至不安,是因为三星堆作为一个“异类”(他称之为“异例”,一种反常现象)出现,“它违反了我们的历史知识理性,撼动了我们的身份认同”。“我们的历史知识理性从何而来?它与我们的身份认同又有何关系?”王明珂教授继续追问。

在我们传统的认知中,存在中原中心主义或中原核心论的偏见。在核心与边缘的历史叙事中,以炎黄一系的华夏居中(中原或中国),包括巴蜀在内的四夷,居于华夏边缘,受到主流的影响,也被认同或自我认同为炎黄支脉。王明珂教授以《华夏边缘》一书著称,他认为蜀作为华夏边缘之域,遗忘本土历史记忆,接受中原文明的历史知识理性,其策略有三:

三星堆为啥不敢研究了(蜀人对历史的遗忘与重建)

三星堆金权杖上的鸟猎鱼纹饰被认为与鱼凫有关联

策略一,直接否定及遗忘本土蚕丛、鱼凫等“英雄祖先历史”。如《华阳国志》记载:“其君上世未闻,五帝以来黄帝、高阳之支庶,世为侯伯。”蜀地上古的历史没有听说过,一笔勾销了,五帝以来也属于炎黄支裔。

策略二,将“历史”转变为神话。如《蜀王本记》记载:“蜀王之先,称王者有蚕丛、柏濩、鱼凫、蒲泽、开明。是时人萌、椎髻、左言(有些版本作“左衽”,误。——笔者注),不晓文字,未有礼乐。从开明已上至蚕丛,积三万四千岁。”“蜀王之先名蚕丛,后代名曰柏濩,后者名鱼凫,此三代各数百岁,皆神化不死,其民亦颇随王化去。”把本土残存的历史记忆放进神话中,这就切断了蜀人与历史记忆的关系。蚕丛及鱼凫,彷佛都不是蜀人的历史。

策略三,重新建构“本土历史”,并将之纳入时人相信的历史中。如《华阳国志》卷三《蜀志》开篇记录了古蜀国源于黄帝支系:”蜀之为国,肇于人皇,与巴同囿。至黄帝,为其子昌意娶蜀山氏之女,生子高阳,是为帝颛顼;封其支庶于蜀,世为侯伯。历夏、商、周,武王伐纣,蜀与焉。“

“周失纲纪(春秋),蜀先称王;有蜀侯蚕丛其目纵,始称王。死作石棺石椁,国人从之,故俗以石棺椁为纵目人冢也。”“七国称王(战国),杜宇称帝,号曰望帝,更名蒲卑。”《华阳国志》将古蜀的历史纳入主流历史中,与春秋战国的历史一一对应,这些认识就构成了我们对古蜀的历史知识理性。

蜀人在华夏认同的历史知识理性下,“遗忘本土英雄祖先‘历史’,接受古蜀帝王为‘黄帝后裔支庶’之说。”《华阳国志》及以其为典范的历代方志,“延续了汉晋时期以来本地人对三星堆文化以及蚕丛、鱼凫等英雄祖先(无论二者有无关联)的遗忘”。“也因此在三星堆文化出土时,真实的过去让人们普遍感到惊讶,也让人们想办法来‘驯化’它,把它纳入我们熟悉的一个(认知)体系中。”王明珂教授解释道。

我们如何化解“惊讶”?

重新书写我们的族群历史

一般来讲,一个不符合我们的知识理性的“异类”出现后,我们通常会把它驯化、化解。王明珂教授举了一个例子,例如我们发现了一个不像狗又不像猫的动物时,科学家们会找出一大堆理由把它归到狗这一类或猫这一类,使大家都满意。

“我们如何驯化一个生涩的真实过去?”王明珂教授问道。

对于三星堆文化,为了将这个异类驯化,以符合我们的知识理性,“人们会称之为‘外星人文明的遗存’,将它变为当代神话,类似于汉晋时期本地人把蚕丛、鱼凫神话,而且同样是切断当代人与它的关系。”

人们还可以找出一大堆理由论证它合符一些古文献的记载,“将它纳入我们熟知的历史”,和汉晋人将古蜀历史纳入主流历史一样。

还有一些人会“以出土物印证新的历史记忆,重新书写族群历史”,就像《华阳国志》以“石棺椁”为纵目人冢,当今也有一些人将三星堆文化与羌族或彝族的历史联系起来。

三星堆为啥不敢研究了(蜀人对历史的遗忘与重建)

金沙文化被看作是三星堆文化的延续,它们间的联系是显而易见的

在严肃的考古学术界,通过三星堆考古发现“重新认识中国文明起源”,三星堆被视为中国文明多元起源论的又一佐证。如有学者认为,三星堆并未脱离中原文化系统,也有学者认为,三星堆文化是古蜀文明和中原文明交融的产物,印证了古蜀文明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。王明珂教授则认为,“中国文明起源在满天星斗后有一个月明星稀的过程。”王明珂教授说,“从人类生态角度,月明星稀之说并非对一成功文明(月)的颂扬。”他认为,“星光并未消失,只是被月光掩盖了。”有的文明衰亡,有的文明持续发展。在中原文明持续发展过程中,周边的文明逐渐消失,三星堆文化或多或少受到了中原文明影响。王明珂教授补充说道:“文明消失,其实人并没有消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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