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｜张轶
图：网络
文章来源：《1990》
-1-
好吃不过饺子，能吃不过老子！我与生俱来就拥有两大特性，吃饺子没够，占便宜没够！
估摸着时辰已到，我摩拳擦掌望眼欲穿的等待着饺子上桌，果然，最多半分钟后，我妈在厨房里甩着比三鲜还鲜美的声调喊了一嗓子，出锅喽！哎呀，怎么没醋了呢，儿子，赶紧买醋去，记得买独流的！
我大失所望，嘴里自言自语地叨叨着，到嘴的饺子飞了，哪那么多添油加醋的破事儿呢！
我妈有一毛病，如果吃饺子没醋，她咬肚不咬边，光吃馅，皮儿留着转天做面片汤。
独流老醋一毛八，我妈慷慨的给了我两角，说二分不要了，让我留着打气儿用！
我咽着口水出了院门，走到胡同口时，看老五二梅大霞大敏正在路灯下支了张桌子打牌，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沾着纸条，以大霞为最，一脸的白带飘飘！
我说二梅今天你怎么来了？二梅甩出了张扑克，我怎么就不能来呢，你当你们这是中南海呢？我笑着说当然能来啊，你和老五都登记了，也算小水沟胡同的小媳妇了！
二梅瞄了我一眼，知道就好，听好了，以后这就是我的地盘了，有什么事情我罩着你！大霞一边吃吃地笑了起来，张宇以后我也罩着你，拿铁笼子罩着！
二梅指了指身边的凳子，张宇一起打牌吧，今儿咱打半宿！我说你今天不回家了？
二梅摇了摇头，不回了，你嫂子我把贴身毛巾被都带来了！我笑着说原来你是“有被而来”啊！
贫了几句，我转身去买醋，刚走几步，听二梅在身后喊我，唉唉唉，干嘛去啊，怎么不打牌呢？我原地转体，我还没吃饭呢，今儿我妈包饺子，我买醋去！
二梅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，哦，买醋啊，那感情好，你顺便帮我捎一罐健力宝，再捎一块钱京糕！老五一边也起哄嫁秧，你帮我带一盒三五！
大霞也忙不迭地插嘴，张宇你帮我带几块米花糖再带瓶肤美灵洗面奶！最后发难的是大敏，张宇，我懒得动了，你帮我上趟厕所吧！
我在拨转马头落荒而逃前丢下了一串话，帮帮帮帮，帮你们个大头鬼，你们就是四人帮！
-2-
我买醋回来时，看牌桌上四缺一，不见了老五，但多了碗饺子。
我说你们谁家也包饺子啊？二梅笑着说是你妈刚送过来的，本来我们都吃过了，一看见饺子食欲又来了！正说着看老五拎着几瓶啤酒边走边喊，饺子就酒，越喝越有！
我回到院子里，又盛了满满一大碟饺子，随即返身折回，看牌桌已经变成了酒桌，除了饺子，还多了花生米和粉肠，还有台单卡录音机。
小饺子吃着，小酒喝着，小风吹着，张蔷磁性另类的小歌儿听着，我感觉十分惬意，当然，我只是惬意，而老五和二梅一准是郎情妾意！
“自从相思河畔见了你，就象那春风吹进心窝里，我要轻轻地告诉你，不要把我忘记！自从相思河畔别了你，无限的痛苦埋在心窝里，我要轻轻的告诉你，不要把我忘记！”
正喝着呢，看刘老太的孙子二强满身是泥的跑了过来，老五哥，刚土地庙胡同的小地主打我了！
小地主我倒是认识这人，他家和二梅家还是远房亲戚，去年才从工读学校出来，在附近小流氓里也算个人物！
老五嘿嘿笑了声，小地主怎么打的你啊？二强哭丧着脸说，劈头盖脸地打啊，还用脚踹，倍儿狠，我都喊哑了嗓子也没人管，临了还抢走了我一盒大前门！
老五眼神里透着嘲讽，喊哑嗓子？你都喊什么了？二强说我就喊小地主打人啦，救命啊，但是就是没人管！
二梅一旁搭茬道，废话，你喊小地主打人了谁管啊，你不会喊警察打人了？对了，小地主为嘛打你？
二强吞吞吐吐地说，我就冲他表妹吹了几声口哨，可我哪知道那是小地主的表妹啊？见没人再搭理他，二强挺没趣的一步三回头的溜着墙根儿走了。
我们小水沟胡同的人都比较讨厌二强，他爸以前因为在公共汽车上“划洋火”曾经被劳教过。
二强子承父业，因扒女厕所被人暴打过，后来又因为扒女澡堂子被学校开除了，听说他扒女澡堂子被抓时面不改色心的，说自己是环卫系统派来换玻璃的，后来被当场戳穿后又说自己是被四人帮毒瘤毒害的！
-3-
酒过三巡，饺子去半，大敏眯着眼睛说，你妈包得三鲜饺子可真好吃，个个都有虾仁！
我拍了拍胸脯，别看我现在还是个穷光蛋，但等我哪天有钱了，一定请你们吃极品饺子，饺子里不放韭菜不放肉也不放虾仁，薄皮大馅儿的光放蟹肉，一半蟹黄一半蟹白，渴了劲儿的让你们吃！
关于螃蟹的挑选一定要严格按照《红楼梦》里贾府螃蟹宴的标准，有诗为证：“铁甲长戈死未忘，堆盘色相喜先尝。螯封嫩玉双双满，壳凸红脂块块香。”
大敏双手捧嘴看着跟螃蟹俩大爪似的，张宇，咱还费那么大劲包饺子干嘛啊，直接吃螃蟹不就得了吗？
二梅一边笑道，我看咱还是别盼着了，等他有钱了的那一天，还不定猴年马月了，咱大家弄不好连牙都没了！
我腾地站了起来，哼，对我这么没信心啊，我告诉你二梅，将来我不仅要做有钱人，还要当个名人！二梅叹了口气，名人我看你是没指望了，这辈子你顶多也就混个人名！
A面到头了，张蔷的歌声戛然而止，老五笑着说我只要酒一到位就特想唱歌，这盘TDK的B面正好是空白的还没录呢，咱自唱自录吧！
大霞频频拍手，好呀好呀，我先来，我一直觉得我唱歌不次于朱晓琳，就是没星探发现我，真是暴殄天物啊！
老五咳嗽了一声，星探你就别指望了，猩猩弄不好能发现你，坏了，我这手怎么这么快啊，都已经录上了！
亲爱的朋友们大家好，我是来自小水沟别墅的大霞，我现在给大家唱一首《聪明的一休》，希望大家喜欢！
“疙瘩疙瘩疙瘩疙瘩疙瘩疙瘩，我们爱你，疙瘩疙瘩疙瘩疙瘩疙瘩疙瘩，小一休，小一休！大霞正有腔无调的过门着，烟盒火柴纸团手绢花生米四面八方落雨般砸到了大霞的身上。哪那么多疙瘩啊，得有多少人打你啊？
大霞你疙瘩嘛了，下蛋了？；别疙瘩了，我都起鸡皮疙瘩了！；你青春期还没结束啊！
接下来出场的是二梅，她双手紧握置于颈部，摆足了一副淑女状。
我现在也给大家演唱一首日本帝国主义的歌曲，歌曲的名字就是脍炙人口的《排球女将》，因为这首歌曲版本很多，今天我演唱的是古田中学的版本，同时也把这首歌献给我的母校！
“大瓦林那呀袋，倒恩那哭路，那那西米呀，哭路西米呀。来都一那那巴，蒂娜那呀巴，该休哭死度，奥哭西卡。少，来西，存配。刀一吗刀一吗一去加一去，好那，米内于内香，好那，米内于内受。没了藕，路嘎瓦你，塞休苦达瓦。没了藕，路嘎瓦你，塞休许一那！”
晴空霹雳，流星火球，幻影游动，流星赶月，旋转日月，我已经拥有了这么多绝招，大介教练，部长，让我上场吧！
-4-
我们大家被二梅逗得都笑了起来，这时大敏双手连连摆动示意大家注意她，喂，你们看我像不像小鹿纯子，我妈说我挺像的！
老五嘿嘿笑了声，大敏我看你不像纯子，倒挺像傻大姐野田花子的！
大敏杏眼圆睁，你还不如花子呢，你也就一叫花子！
二梅咳嗽了声，我的性情像小鹿般温顺，又特别的清纯单纯，所以，我才像小鹿纯子！
大敏撇了下嘴，鹿鹿鹿鹿鹿，哼，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，二梅你以为就你会唱日文歌啊，我也能唱，而且一准比你唱得好！
大家好，我是来自大阪的大敏！我笑着说，是四十大板还是八十大板啊？大敏挠了挠头皮，大阪是不老好听的，要不我换一个吧，大家好，我是来自长崎的大敏！
老五哈哈笑了起来，长脐？还圆脐呢，你是河蟹还是海蟹？
大家好，我是来自小水沟胡同的大敏，我给大家唱一首日本电视连续剧《血疑》的主题歌，我的版本不是大沽市最差的学校二梅母校的版本，而是西开区重点中学三十一中的版本。
“瓦大西NO，塞一那拉，于路西太，古大撒一，啊那大O，阔N那你，哭路西买他阔拖O！挖大西NO，阔多那多，阔来KI你，挖苏来太，啊噶路一，HI那他O，啊路一太HO西一！
卡来哈那西多组组组多，拨来路大比你，卡那西O挖卡来起卡组一带摸书，那一大里挖拉大里，看卡O西大里，啊那大高一路嘎你里，书耨哦你那来摸西大！啊里啊多，啊那大！啊嘟嘟路古拉一，啊里塞来毛苏嘎，啊嘟嘟路古拉一，一KI拉来毛苏嘎！”
一曲歌罢，大敏声情并茂像模像样地念起了剧中的台词。
“幸子的生命迹象越来越弱，光夫的心在颤抖，大岛茂的心在流血！幸子！
光夫的喊声震憾着大岛茂的心灵，是的，幸子永远活着，虽然幸子的人生是短促的，但是她顽强地活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，她那充满活力和生命之火，永远不会熄灭，她将在人们的心里继续熊熊燃烧！”
-5-
你方唱罢我登场，各领风骚一段词！
老五清了清嗓子，唱个嘛呢，我就唱首刘文正的吧，把这首歌献给我的大老婆二梅。
“我要捉住那红红的太阳，要它只为你放光芒，表示我对你的一片真情，像太阳一样！我要捉住那红红的太阳，要它只为你放光芒，但愿有一天得到的回答，像太阳一样！
不要对我提起友情，我需要的是爱情，不管在多少时间里，我依然不放弃！我要捉住那红红的太阳，要它只为你放光芒，但愿有一天得到的回答，像太阳一样！爱情爱情像太阳！爱情爱情像太阳！”
我笑着说你连捉蝴蝶都费劲还捉太阳呢，你也不怕给烤糊了！
老五甩了下长发，怕死就不是共产党员，有嘛怕的，咱措施齐全，我戴着太阳镜，头顶太阳帽，手拿太阳伞，再喝瓶太阳神！
大敏笑着说你再点几下太阳的太阳穴，把太阳点晕了捉起来方便！
张宇，现眼！张宇，现一个！千呼万唤始出来，犹端架子扮大牌儿，我颐指气使的压轴登场了。
大牌儿大腕儿的气场就是不一样，当《上紧发条》刚拧到一半时，电池耗光了，录音机上的闪烁灯瞬间熄灭。
我气急败坏恼羞成怒，你们唱时都完完整整顺风顺水的，怎么到我这就胎死腹中半路夭折了呢，这什么破电池啊？
老五你得补偿我的精神损失，这盒磁带归我了！
大霞一脸的幸灾乐祸，张宇莫恼，张宇莫恼，西游记里孙猴子曾经说过，天地本不全，经书又何全之有呢？又岂可人力强求！其实很多时候，残缺也是一种美。
比如日全食月偏食，比如女娲娘娘补天时遗漏了一块石头，比如维纳斯雕像的断臂之美，比如只能用脚写字的典子，比如瞎子阿炳的《二泉映月》，比如司马迁的《史记》，比如你刚遇上的善始没善终的事，这些都是摄人心魂的残缺之美！
我接话搭茬，比如你爸1米53！
伤逝岁月
所能留下的只有巨大的叹息
所有的青春故事
到最后也都只是挽歌一曲……
作者
张轶，生于七十年代，天津人，就职于金融系统。出版并著有长篇小说《津夜，往事随风》《今夜情归何处》《流水弦歌之1990》《津夜，随欲而安》等，另有近几十万字散见于各媒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