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的那边是山，山那边的那边才是边防连。
边防连的春天来得晚，去得早。有战友形象地说：“春天在这里悄悄打个盹，等醒来眼一睁，夏天就来了。”相反，冬季很是漫长，寒冬时节大雪封山，边防连便成了孤岛。我来边防连是在10月中旬，虽说时令是暮秋，可这里早已步入严冬。周遭银装素裹、冰天雪地，极目所见一片荒凉寂寥。
饲养员小李，个子不高，身材略显单薄，干起活来麻利迅速，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。他脸上始终挂着笑，那架势好像满心装着欢喜事。他爱说爱闹，阳光开朗似一只欢快的云雀。在他身上，我丝毫看不到忧郁的影子。他的快乐源自何处？这个疑问深深吸引着我，让我不自觉地走近他。当我说出心中的疑惑后，小李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，呵呵一笑：“班长，我就是自娱自乐罢了。在这个地方，自己不找点乐子，人会憋疯的。如果非要找点原因，不知那株桃树算不算？”说罢他指了指猪舍旁边的一棵桃树。那株桃树不高，碗口粗细，光净的枝干在寒风里显得羸弱，我有些不屑地看了看。小李笑着说：“我的家乡没有桃树，来部队后才第一次见到。春天时，满树的桃花笑得可美了！”
饲养员的工作很苦很乏味，可小李一定不会这样认为，不然他不会那样感动我。我常常看见他一人在猪舍里忙乎，头顶冒着热气。沉默的铁锹、唱着歌的食盆在他手中起舞。我称赞他工作热情高。他咧嘴憨厚一笑：“班长，你是不知道。刚当饲养员那会儿，我思想也抛过锚，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，总感觉自己受了天大委屈。一腔怨气毫无保留地撒给了猪们狗们。那段时间它们见我都东躲西藏。是那株桃树改变了我。”在小李的描述中，我想象起那个黄昏。某一时刻，起了风，风吹过一树桃花，纤细的花瓣顿时如雨飘落。红红的花瓣好似满天的花雨，落在我的头上心上。那一刻，小李说他感觉到了沁入心脾的美。满树的桃花汇成一团流动的火红，温暖的芬芳使他心头豁然开朗。他决定要像那株桃树一样扎根边防，把美留在北疆。
我不再言语，静静看着那株桃树。夕阳西下，余晖洒满树身，满地金黄。
岁末一天天临近，思乡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。小李认真地问我：“班长，你说桃树在新年前会开花吗？”综合分析了地域水文气候等因素后，我坚决地告诉他：“不能，这里太冷了，若是在南方或许可以。”他听后一脸失落。突然，他的双眸里放出异样的光彩，信心满怀地说：“能的，桃树一定会提前开花！”看着他固执的表情，我没有和他争辩。
一天，小李兴冲冲找到我，笑嘻嘻地说：“班长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，桃树要开花了！”我望了望那株桃树，光秃秃的茎干上一个叶子也没有，如何能开花？我不置可否、无奈地摇摇头，仅当是一句玩笑。不想在新年那天，小李神秘地对我说：“班长，你快去看看啊，桃树开花了！”我是被他推到桃树下的，那一刻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满树淡红色的“花瓣”正开得热烈。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将这一树精致玲珑的纸花挂上去的。那一刻，我的心里满是感动和温暖。寒风中，这些艳丽的小花显得冷艳高贵，让人忍不住去触碰。怕惊扰她们一帘幽梦的我，终究没有伸手。
“冬天到了，春天还会远吗？”寒夜深沉，哨位上的我极目远眺。寂寥的边防线上，寒风呼啸。抬头望向夜空，不知怎地，我有一种莫名的冲动，想亲手摘下一颗最亮的星送给每个边防军人，作为夜行的灯笼。希望这暖暖的白光为他们驱走寂寞，带来欢颜。
